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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昀是个爱干净的人,或许受到这个原因影响,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将他划归进臭烘烘的猴群中。用个并不恰当的形容,他更近似牛、羊或者鹿,具备偶蹄目食草系特有温驯安静,且又任劳任怨,因此她可以骑着它,随意把玩它的耳朵与尾巴,用须发末梢扫过永远湿漉漉的鼻尖。
结果它尥蹶子了,它居然敢尥蹶子了。
猝不及防的一蹶子把她结结实实踢出了舒适区,安全感的缺失令她真正为之火光。
顾瑶越想越气,似乎摸索出了心中答案,于是从床上猛然坐起,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进厨房,“鸡蛋呢?”
“刚煮好。”哭过以后,陆昀神气松弛不少,他煮了两颗鸡蛋,正把其中一颗放进帕子,仔细包好后递了过来,“你也敷一个。”他又指了指额头。
经他提醒,顾瑶总算意识到脑门那股异样的眩晕感从何而来,那是使用头锤之后的剧烈震荡所致,当下不容分说抢过两颗鸡蛋,“都给我,你自己重新煮。”
说着,抬手摸向额头,发现果然有了肿胀迹象,心中愠意更甚,平时打打闹闹就算了,这次还害她受伤——她打算与他计较起来,怪他的莽撞与头骨硬度。
因此顾瑶没有离开,一边热敷,一边从背后打量陆昀。她看得不加掩饰,视线像是小而毛绒的短刺,紧密扎向脊背,陆昀自然能够觉察出来,只是一时想不太通,怎么前脚态度有所缓和,后脚还是余怒未消,情绪变化之快,全无规律可以琢磨,他暗自赞同起了那句老话:女人心海底针。
他重新在锅里放了颗鸡蛋,沉默思考起这个人生难题。
沸水翻涌,蒸汽升腾,氤氲热浪封锁在狭窄厨房之中,顾瑶有些发汗,准备倒杯凉水解渴,谁知她的杯子搁在了橱柜顶层,刚想踮脚去取,陆昀却先她一步,从柜上轻松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给。”他自然而然为她代劳。
顾瑶没有理会这份好意,咬住丰润下唇,眉宇紧紧绞扣,足够彰显不满情绪。陆昀听见她轻声嘀咕:“长那么高,真讨厌。”
他忍不住想笑,体格发育无法受到本人意志的控制,不过最剧烈的生长痛已经度过去了,身高趋近稳定,或许还有几厘米的发展上限,但他很喜欢现在这个差距,她的头顶堪堪抵向他的下颌。
鸡蛋上浮,待他刚刚捞出,顾瑶旋即一把劈手夺走,这次换上了新的理由:“我肚子饿了,你再去重新煮一颗吧。”
话虽如此,人却迟迟没有剥开蛋壳,随手放在案台边缘,朝他投去挑衅一瞥,试图从那张泪痕半干的面孔上挖掘出新的为难或者窘迫。
她还过分年轻,不懂如何正确交流以求安心,只能选择一种生涩的、稚拙的命令方式,揆度他的服从底线。
闻言,陆昀先愣了愣,脸上倒没什么情绪变化,而后转身取出围裙,一面环系,一面问她:“要不我先煮饭?”甚至好脾气的露出一点宽和笑意,“想吃什么?”
“算了。”顾瑶以为他会继续委屈,可惜事态发展出乎预料,像一拳打在轻飘飘的棉花堆上,被飞絮呛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认真思索了半晌,忽然说到:“你过来。”
厨房本就逼仄,他凑到她的跟前,带来无可忽视的存在感,空间更显局促。顾瑶不太适应正面直视这个如影随形的尾巴,便指了指地面,“先蹲下。”
陆昀依从吩咐,原地蹲好,尽管场面滑稽,可这股逆来顺受让她的安全感回归不少。
顾瑶用双手撑住大理石桌边缘,一跃坐上案台,双脚悬空,晃晃悠悠交迭起来。接着她低下头,俯瞰那双清润的大眼睛,只见自己面容倒映在黑褐色的幽潭里,被纤长睫毛分割成细碎的影,拼凑成此刻欲言又止的情态。
别别扭扭了一阵,少女终于实话实说:“我还是有点生气。”
而关于生气的原因,她选择缄口不提……她清楚知晓这听来十分任性。
“我知道的。”
陆昀坦然以对,业已从先前话语的枝叶末节从窥出对方恼羞成怒的主因。他不着痕迹地把身体一倾,逼紧半步,挺翘的鼻尖上有着晶亮薄汗,鼻下呼出暖气,热雾积在她的膝头,使那块肌肤迅速潮润起来——其实他想把整张脸颊都贴过去的,又担心惹恼了她,所以只维持了一个近乎趴伏的暧昧姿势。
她留在他脸颊上的掌印颜色鲜明,自左侧看去,仿佛仅是因为赧然,从而泛起了别样红晕。
“我会听话,什么都听你的。瑶瑶,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
顾瑶唇边沁出笑意,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胸口,隔着布料,指甲留下一点瘙痒的力道。没有哪个女生会拒绝一个乖乖伏在身前的大男孩,终究还是虚荣心作祟,她决定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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