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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啊济南……”
穆先生似乎有些醉了,清了清嗓子,低声唱起来——
“为救孤我舍去惊哥亲生子,为救孤我妻思儿赴黄泉,为救孤我每日伪装与贼伴,为救孤我身居屠府落不贤,为救孤我遭人唾骂似豚犬,为救孤我忍辱含垢十六年……”
陈宝祥给穆先生添酒,心头十分感慨。
他在县前街开着一家米饭铺,带着老婆孩子艰难经营。韩长官在的时候,还能勉强度日。
日本人进城,老百姓人心惶惶,米饭铺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觉得,自己一家人——不,是济南所有的老百姓,这么多人都被关在一口大井里,苦苦煎熬,坐井观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井里出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到大观园看戏,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今晚看了大青衣顾兰春的戏,他越发觉得,自己变成了这乱世惊涛骇浪里的一只蜉蝣。
只有在锣鼓声中、戏角儿唱念做打里,他才能暂时摆脱那些混乱的杂事,让自己真正做一回明白人。
穆先生起身,去旁边的暗巷里方便。
老蔡走过来,端着一碗热汤,放在陈宝祥手边。
“陈老板,听说没有,章丘那边前几天打了一仗,死了十几个日本兵!”
老蔡的脸映着炉火,闪闪发亮。
“真是解气,这些日本兵整天耀武扬威的,进进出出,不是卡车就是摩托车……这是济南人的地方,不是东洋国。就该这样弄他们,我要不是拖家带口的,脱不开身,早就一把菜刀投了南山的队伍,真刀真枪,干他娘的日本人!”
陈宝祥赶忙摇头,制止老蔡说下去。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
说得痛快,只是痛快一时,如果被日本特务听见,那就完了。
“陈老板,你也是练家子,听说从小就拜万字巷沙老拳头为师,也算是他门下有名有姓的好徒弟啊?”
陈宝祥苦笑一声:“我?我就是个厨子,其实连厨子都算不上,就是开米饭铺的。小时候体弱多病,拜沙老拳头为师,也是为了强身健体,天生不是练武的材料,现在老长时间不练,更别提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老蔡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穆先生踉踉跄跄地回来,嘴里仍然哼着戏词。
两人喝完了壶中酒,吃完馄饨,一起回城里。
进普利门的时候,城头也飘着膏药旗。
城门两侧,摆着沙包工事,上面架着机关枪。
不过,看门的两名岗哨抱着长枪,靠着沙包,已经睡熟。
穆先生停下,看着那两个日本人。
“宝祥,你知不知道,此刻的济南城,人为砧板,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就是区区几千日本兵,奴役这么多济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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