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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的生日,是回苍南老家过的。
八月了,副热带高压还是凶猛不肯退让,太阳将水泥地晒得白耀滚烫。
她外公家里还是那样,安静,寂寞,门口大理石台阶上的小苏铁懒洋洋垂下来,像是失去魔力的金色飞贼,收不回翅膀。胡笳捧了两捧水,浇在干裂的盆土上,给它润了润。她抬起头,正好看见阗资在客堂里弯身打开行李箱,察觉到她的视线,阗资朝她笑了笑,他身后的窗子透绿,树叶阔亮得不知天高地厚,漫山遍野都是夏天。
回来了,自然要吃好喝好。
糯米饭猪肉羹油煎包,锅贴鱼饼油炸泡泡,胡笳的胃像气球般膨胀。
阗资含笑夸她:“真会吃,像个美食家。”胡笳听了,拿着调羹,对他弯起眼睛笑。
小店里,电风扇嗡嗡吹,阗资软声软语和胡笳说着话,顺手把她多点的那份拿过来,帮忙吃了,等会又拐出去给她买山楂口味的健胃消食片。两人坐上叁蹦子,胡笳靠在阗资肩头,仰脸吹薄荷味的口哨糖,在这水银泻地的夏日里,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富裕的人。
胡笳外公家靠河,树多草盛,到了夏天,总有许多蚊虫。
阗资帮胡笳在床上吊起淡蓝色蚊帐,她拉着他钻进蚊帐里午睡,蚊帐里是另个世界。
空调打得很低,空调被干爽冰凉,他们躲在被子里,胡笳给阗资看她的夜光手表,这不是玩笑话,她当真是给他看夜光手表。胡笳用指甲敲了敲圆大的手表表盘,底下,指针浅浅发着光,她问阗资说:“看上去还可以吧?这是外国客户送给我外公的,说是海豹突击队用的手表,可以连续发光年,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外公不舍得戴,要留给我。”
阗资接过手表看了看,温柔说:“嗳,是雷美诺时,手表是真的,外公的爱也是真的。”
胡笳笑笑,收起手表,又把外公买的水晶球音乐盒拿给他看,水晶球拧一圈,八音盒跟着滴答滴答慢慢转,小雪落下,落到香杉树顶,落到驯鹿角尖,阗资说:“这是过圣诞节了。”胡笳唔了声,掀起被子,钻出蚊帐,踢踏着拖鞋,又去找小玩意出来,要阗资陪她玩。
胡笳侧卧着和阗资下飞行棋,两人懒懒的。
她运气不好,飞机总飞出不去,几局下完,胡笳收了棋盘,窝在阗资怀里玩他的手指。
他轻声问她:“无聊了?”胡笳摇摇头,用小腿蹭蹭他,“不无聊呀,我小时候就这么过暑假,无所事事,多好。你呢,你放暑假干什么?”阗资把在香港的回忆翻出来,“嗯,我也不干什么,就是出去旅游,上课,和朋友游泳骑车,到晚上就回家吃妈妈做的饭。”阗资嗓音温和得让她想睡觉,胡笳蜷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嘟囔:“是吧……今天几号了?”
阗资点点她鼻尖。
“号了,后天你生日,过日子过忘啦?”
胡笳就要睡着了,说话声软黏得像融化的奶糖:“唔,可能吧,明天把你订的蛋糕退掉,我们重新订,我不要动物奶油的,我要植物奶油,上面要有花,有银珠糖,奶油硬硬的,放在那里也不会化,这种才是我小时候吃的……真奇怪,总感觉外公还给过我什么东西,被我忘掉了……”
阗资哄她说:“睡吧,等睡醒就想起来了。”
等胡笳睡醒,天也黑了。
他们骑车出去吃晚饭。在小店醉醺醺的灯光里,胡笳小口小口吃着肉燕。
“呀。”她轻轻叫了声,对阗资说:“我想起来了,是烟花。”阗资问她:“什么烟花?”
胡笳低头,用塑料勺慢慢舀着碗里的汤,像在拨动回忆里的水,“初中毕业的时候,外公给我买了箱烟花,说要在生日这天给我放,后面他出事了,烟花一直放在家里,放到现在也有叁年了,烟花是可以放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过保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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