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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生的心猛地一沉,懊恼自己还是太急了,大意了,只停了一瞬,他不再犹豫,抬脚往里走。墙边有锄头,有镰刀,有钉耙,但对上子弹毫无用处。他越走越慢,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扬声喊道:“妈——是我,我回来了。”
他转身勾出屋檐下顾念常用的小板凳,坐下后一边脱鞋脱袜子一边随口唠叨起来:“今天太倒霉了,遇到一帮狗娘养的,我中了一枪还被那帮王八蛋丢在渠里了。妈?妈——赶紧给我烧点热水,身上全是血,都臭了。”
景生站起来脱下衬衫,刚拉下一边袖子,大门开了。
西美脸色惨白,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景生。
“妈?”景生眼风扫过东边院墙的一簇青竹,四肢蓄力待发。
“别叫我妈。”西美的目光落在景生满是血污的左肩上,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地往院子周围看,“景——”
景生一个箭步跨进门槛反手把门关上。西美吓了一跳,退开好几步:“侬做撒?”
“有毒贩跟着我。”景生把衬衫重新套上,低声用上海话跟西美说,“情况邪气凶险,伊拉有枪,会杀人,侬随便用啥借口赶吾出门就好,不要喊吾名字,港普通闲话,吾想办法引开伊拉。”
西美浑身汗毛倒立,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为啥?”
院子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景生吼了起来:“问什么问!叫你烧水你就去烧水,我再怎么不争气没出息,你也是我妈,钱呢?把钱都给我!”
他飞起几脚把屋里的桌椅踢得咣啷咣啷响,又把柜子的抽屉拉出来摔在地上,弯腰捡起几十块零钱和两包桃酥,转身拉开大门。
西美撑着桌子,她想说自己不是害怕,但腿是麻的,完全动不了,手指瑟瑟发抖,想开口,喉咙又干又紧,说不出话。
景生重新套上袜子,一抬头,见到马小野手里转着枪,站在井边笑弯了眼。
“被你妈骂了?放心,我马小野可义气了,你替我挡了一枪,我肯定得报恩,得让你发大财!”马小野踢了踢空水桶,“你还真回去找蓝精灵啊?哈哈哈,我跟你说早就没了吧?走吧,跟我大哥去干票大的。”
景生愣了愣,一脸嫌弃:“不去,你们td把我丢渠里,就是帮没良心的狗东西,我万一死在那里都没人给我收尸。”
马小野挠了挠头,有点尴尬:“不会的,我看着呢。你挺厉害啊,一个人跑回来了,嗐,你家看着就挺有钱,这房子都是你家的?”
“我后爸的。”
“哦——”马小野扬了扬眉:“怪不得。”
景生拔脚往外走:“你胆子真大,派出所就在边上,不怕警察啊你?哎——你别拉我入伙,我就挣点小钱,你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呢,我不干。”
马小野跟了上来。
“你——你别回来了!”
景生停下脚,一转头就见大门只留了一条缝,他看不清顾西美背着光的那一线面容。
“是你!你把你爸害死了!”西美颤抖着的声音并不响,也没什么力道,连控诉都算不上。
景生手里的两包桃酥碎成了粉末,他静静凝视着那道门缝里漏出来的光,上半截投射在门口的地面上,又细又长。
“你命不好——”西美的声音轻飘飘的,“要不是为了你,你爸不会得累成肝癌,要不是你,他不会死——要不是你,平平也说不定能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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