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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班头硬着头皮行礼:“是,在下张年余见过周大人。小人领辽东县县衙班头一职,至今已有十余年。”
“那张班头与刘师爷一样,都是这县衙里的老人了,本官以后还要多多靠你帮扶。”周稚宁语气温和。
张班头额上已经开始流汗了:“大人哪里的话,小人不、不敢。”
周稚宁微笑:“张班头何必过谦?本官不是不识贤能的昏官。而且本官见你昨夜奔波辛苦,今日权且放你一天假,回家歇息去吧。”
这话本是好意,但落在堂下几个人耳朵里,却不由叫人面色一变。
张班头扑通一声立即跪下:“周大人恕罪!昨夜是小人嘴巴犯贱,没个把门儿的乱说话,冒犯了大人。还有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小人都是情急之下才取来用的,不是存心盗窃。库房内不论少了什么,小人都愿意补上。大人要打要罚,小人也都受得,但还请大人莫要削了小人的官职,留小人在县衙里当差吧!”
周稚宁一挑眉,可还来不及开口,堂上衙役居然全部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为张班头求情:“还请大人放张班头一马。”
这声音,可比方才参见她的时候整齐洪亮多了。
纵然经过昨夜,周稚宁明白在县官不顶用的时候,张班头可能就是整个辽东县隐形的指挥者,但现下看见这些胥吏同仇敌忾的模样,周稚宁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低估了张班头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以及这些人团结一致的心。
“大人,张班头在辽东县任职的这些年,为辽东县上上下下付出了不少。不说咱们县衙里的衙役们了,就是那些乡亲都宁可不认衙门,都只认张班头。”刘保儿也凑近了周稚宁,低声细气的,好似在给周稚宁真诚的建议,“所以大人还是不要轻易动他为好,不然辽东县那群泥腿子可不好对付,一个闹不好,恐怕还会伤了大人。”
周稚宁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哪怕刘保儿对她表现的再谄媚,语气再真诚,她也能看出刘保儿的目的就是想保下张班头。
其实,刘保儿和张班头应该是一伙儿人,多年生活在辽东县,属于地头蛇,她就是个外来的,哪怕是正儿八经的官儿,不被这些地头蛇承认同样行不通。
现在张、刘二人很明显不接纳她这个县太爷,弄这出集体求情,便是在欺负她新官上任,手下没人,是在暗暗给她下马威呢。
“本官若辞了张班头,大家难不成还要一块儿跟着走么?”周稚宁问。
底下的衙役们纷纷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道:“小人们不管去哪儿,都跟着张班头。”
周稚宁抿了抿唇。
“胡闹!老子领老子的罚,你们凑什么热闹?!”张班头佯怒回头斥责,然后转向周稚宁,“大人,您别听他们的,他们都是泥腿子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人您要打要罚小人都认,您别迁怒他们。”
“班头!”
“张班头!”
“不,大人,您别听张班头的,我们愿意跟着张班头一块儿受罚。”
县衙里的衙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咬着牙膝行上前,紧紧挨着张班头跪着,衬得周稚宁犹如话本子里残害忠良的奸官,活该遭十万道天雷劈似的。
周稚宁沉默片刻,道:“好,你们大家既然要一块儿受罚,那本官就将张班头的罪行一一到来。首先第一条,便是辱骂朝廷命官。按照我朝律法,重则处以流刑,轻则处于鞭刑三十。第二条,就是偷盗库房财物。但具体盗窃数额多少本官并不清楚,需要刘师爷去库房清点清楚。如果数额太大,便逃不过流刑监禁。若要免去刑罚,亦可由本人或旁人代为补足。”
话毕,便有衙役道:“班头,我家里还有我娘传下来的一对银耳环,应该还值两个钱。”
“张班头,我家里穷,但能拿半袋子粗粮,也能换半吊铜钱。”
“张班头,还有我……”
虽然还不知数额,但几个人已经拼拼凑凑,可见张班头在这些人心里的地位之高。
刘师爷皱起眉头,正要凑到周稚宁身边再劝:“大人,您要不再考虑……”
谁知下一刻,周稚宁就自己站了起来。
她面色郑重地摘下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放在一边,取下桌边令箭盒中的红漆令箭,平稳举在手中,道:“诸位愿意与张班头共苦,是因为张班头是你们的领头人,也是你们的兄弟。那本官作为一县之长,下属犯错,本官岂不是更难辞其咎?所以若是诸位定要与张班头一同受罚,那本官亦与之一同。”
然后她步出桌案,走到张班头面前,将手中令牌放在地上,一撩下摆,大方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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