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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说要把他丢在乱葬岗,就真把他抬了去。
辛实被他们拎着手和脚,从木板挪到了草地上,接着他们走了,脚步沙沙的,踩着青葱的草皮越走越远,不一会儿,提着两把铲子返回来,在他不远处,沉闷地挖起土。
辛实心里绝望极了,可恨自己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瞪着苍蓝的天,听着他们给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挖坟,眼泪都流不出来。
方才急忙地解释自己只是闹肚子,可其实他心里根本茫茫然,并不知道自己生的什么病。
要说是疟疾,他主要还是恶心呕吐,发烧也只发了那么一两阵罢了。那些真正得了疟疾的人,他可听说了,哪里还有退烧的,高烧低烧反复地烧,直直地把人烧死了才算完。
可要说不是疟疾,他又确实是发了烧。
辛实越想越不敢想,越想越怕,他真是不甘心,他还没找到大哥,甚至连暹罗都没到。如果大哥也没了,那么他们兄弟俩全都是死在外头,即使想在地府聚头,也没办法找见对方;如果大哥没死,那大哥将来要到哪里来找自己呢,他找到了,要痛苦一辈子,找不到,也得痛苦一辈子。
想必是个浅坑,没多会儿时间,邓麻子二人就停下了动作,大概是去还铲子。离开的时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回来的时候,是三个人。
辛实麻木地扭过头去看,一张老人的脸也正低头看向他,想来那两把铲子就是借的这老人的。见他突然一扭头,老人惊讶地回头说:“呀,活人。”
邓麻子走上前来,拍了拍双手的泥土,用种不太在意的态度说:“就快死了。”
老人有些犹豫:“活人,就不能往这里放。”
邓麻子看上去不想同他废话,不耐烦地一转身,嚷嚷:“没钱治,治不好,不往你这送往哪送,这可是疟疾,其他人染上了你负责?”
老人哑口无言。
邓麻子见他不吭声,哼了一声,和另一个一块儿抬辛实过来的男人轻松地走远了,头也没回。
老人站了片刻,也要转身走,藤编鞋底踩倒草根的声音十分清脆,有种绵绵的冷漠。
辛实知道,真让他走了,自己非死不可,于是拼尽全力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勾住了他的裤脚。老人吓了一跳,把他的手踹开,大叫一声:“还没做鬼,怎么就来害人了?”
辛实被这一脚踹得面孔痛苦地一皱,但他没顾得上喊痛,又抬手拽上了老人的裤脚,苍白的嘴唇急切地张了张,急忙道:“辜镕,我是辜镕的人。”
果然,这是个赫赫有名的名字,老人这回没拿窝心脚踹人了,低下头,吃惊地盯住了辛实,说:“你真是辜家那个瘸子的人?”
老人的称呼是那么不客气,可态度简直像是在形容皇帝似的,那么愕然,那么敬畏,有种看似轻蔑,实则谄媚的意思在里头。
“我叫辛实……”有进气没出气地说完这句话,辛实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松开那只拽着人家裤脚的手,脑袋沉沉地枕在了草上。
脑袋又开始糊涂,浑身滚烫,辛实觉得自己肯定又开始烧了起来,拼命咽了口口水,他喃喃:“去找他,去找他,他会救我……”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虫鸣,他认为自己这句话,大概比虫叫还要小,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再睁眼,是面雪白的天花板。
辛实转动眼睛发了几秒钟的呆,等到意识到自己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手脚也没有之前那么发软,他立马费力地向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由于是死里逃生了一场,心里头既高兴又后怕,简直想大大地哭一场。
这是间不大宽敞的屋子,但桌椅齐备,还有个斗柜和衣柜,床也是好床,辛实一个人睡在上头,才占了一半的位置。被褥软和得像发好的面团,他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好的铺盖,一时间觉着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好梦里。
将军坟的那个老头,真找来了辜镕?这里是辜家?他这是睡了多久?
辛实一脑门的问题,迫切地想找个人问清楚。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叫人给换了,现在穿的是身白色的绵绸衣服,短衣服短裤子,露着手臂和小腿。他从没这么穿过,心里觉得怪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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