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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宾斯基翻身下马,他先是与亚瑟简单寒暄了几句,转瞬便把话题拐到了先前德鲁伊斯克的事情上,隐晦的暗示道:“休特应该都告诉你了吧?老弟,不是我说,你也太不小心了。你想想,咱们都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爬上来的,为了走到这个位置,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多亏这次你我机灵,要不然这回咱们可都得栽进阴沟里。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便要丢了前程,这可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说到这里,舒宾斯基还不忘热情地邀请亚瑟去他家中小坐一会儿:“赏脸去吃口茶?”
“现在?”亚瑟故作惊讶道:“老兄,现在哪儿还顾得上吃茶,您难道不知道莫斯科这几天都出了什么事吗?”
“原来你也知道了?”舒宾斯基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道:“罢了,这种事情瞒不过你倒也是正常的。因为要不了几天,肯定得闹得满城风雨。”
亚瑟摸出兜里装弗吉尼亚烟丝的铁盒,示意舒宾斯基自取。
宪兵上校一边填着烟斗,一边念叨着:“老弟,你看我这劳碌命。本来是大好的日子,领着老婆孩子在彼得堡与岳父岳母团聚的大好日子。忙活了一整年,好不容易能坐在火炉边,端上一杯格瓦斯,吃两口甜丝丝的松饼。但是呢,皇上一生气,本肯多夫伯爵一拍桌子,我就得老老实实地赶忙回到莫斯科当差。照您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在苏格兰场当差,未必有干宪兵的活儿这么劳累吧?”
亚瑟笑着附和道:“两份工作各有各的劳累,在苏格兰场呢,对于底下人来说,劳累的地方主要在于一刻不停的巡逻。对于刑事犯罪侦查部呢,则是动脑子多一点。只不过,管着我们的不是沙皇陛下,而是内务大臣。不管案子办得好还是办得差,起码不至于被流放去西伯利亚。”
“可不是嘛。”舒宾斯基一肚子的苦水,他冲着亚瑟大发牢骚道:“皇上发脾气了,在俄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惹怒了他?”
舒宾斯基抽了口闷烟:“这事儿嘛,说起来倒也简单。事情的起因嘛,就是第三局接到举报,说是在今年初的莫斯科的一场私人宴会上,客人们唱了些煽动性的歌。”
亚瑟好奇道:“煽动性的歌?他们唱什么了?”
“这我可不能说。”舒宾斯基摘下烟斗道:“老弟,我要是唱了,我也得跟着一起进局子。总而言之,是一些讽刺当今皇上的歪诗邪曲。更糟心的是,这场宴会的组织者是莫斯科大学的学生。你知道的,莫斯科大学是我的辖区,要是处理不好,那可就……”
宪兵上校头疼的拍了拍前额,向上帝祈祷赋予他一点好运气:“这回沃尔科夫(莫斯科宪兵司令)少不了又要把我叫到面前劈头盖脸骂上一通,依照惯例,他多半还要向我显摆他当年在莫斯科大学当宪兵是如何破获学生案件的……这老混蛋,狗娘养的……”
亚瑟宽慰道:“没办法,你这回让他抓住由头了,他可不要向你显摆么。忍一时风平浪静,他要是借着这个事件大做文章,弄不好还能参你一个渎职的罪过。”
“不瞒你说,老弟,我还真想过这种可能。那老混蛋知道我惦记着他的位置,而他呢,也惦记着第三局总部里几个处长的位子。一处处长冯·沃克前两年去世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便找了关系在彼得堡运作。但是,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他也配坐在冯·沃克的位置上。”
说到这里,舒宾斯基还不忘抬亚瑟一句:“老弟,你知道冯·沃克吗?他是俄国整个复杂的安全警察机构的灵魂,不止有良好的教育素养和活跃的社会活动经历,而且还始终专注于警务工作。虽然本肯多夫伯爵才是整个第三局的最高长官,但我私下里一直觉得冯·沃克才是第三局的真正象征。5000人的线人队伍,全部都是由他组织搭建的!他之于第三局,就如同你之于苏格兰场。”
亚瑟并不是很想大谈特谈他在苏格兰场的经历,尤其是赫尔岑还待在他身后的马车上。
亚瑟开口问道:“谢尔盖,我觉得你现在挺危险的。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觉得沃尔科夫多半打算借这个机会,一脚踩在你的背上,将自己从莫斯科挪去彼得堡。当然,这事具体能不能成,还得看沙皇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莫斯科大学出了问题,第一责任人是你,但是沃尔科夫身为莫斯科宪兵司令,领导责任也是跑不掉的。”
舒宾斯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是啊!他当然也跑不掉。所以按照他的秉性,他多半是打算丧事喜办,添油加醋的发展案情,然后再借此表一表自己的功绩。”
亚瑟没听明白舒宾斯基的意思:“你说的是?”
“哎呀,老弟!你忘了吗?我从前和你说过啊!沃尔科夫的拿手好戏!如果以你们苏格兰场举例,那就是把盗窃案办成入室抢劫,把诽谤王室办成密谋起义。虽然我从彼得堡回来后还没有和沃尔科夫具体谈过,但是我已经嗅见味道了。”
舒宾斯基说到这里,压低嗓音道:“你知道我们昨天抓了一批据说参加了宴会的年轻人吧?”
亚瑟微微点头道:“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
舒宾斯基嗤笑一声道:“我可以明白的说,如果这事交给你来办,你绝对不敢直接去拿人,因为这不符合你们苏格兰场的规定——我们手上压根没有确凿的证据。”
亚瑟闻言脸色一变,身为一个久经考验的英国老条子,他当然知道里面有多大的危险性:“你是说,你们的人和莫斯科警察是先抓人,然后再补证据?你们这么搞,万一没从他们家里搜出证据,而被逮捕的人那帮人又死活不松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舒宾斯基抽了口烟:“所以这就是事情最操蛋的地方。如果平时这么干,我完全可以去皇上那里参沃尔科夫一本,把他从莫斯科宪兵司令的位置上踹下来。但问题在于,逮捕罪犯的命令是皇上下的。皇上又没说明罪犯是谁,所以沃尔科夫扯虎皮做大旗直接抓了几个他觉得有嫌疑的,如果是平常,莫斯科警察肯定不听他的命令。但现在,不抓人就是在和皇上对抗,谁也不想背这么一个罪名。至于你说的,如果抓错了人该怎么办……是,我承认,沃尔科夫是不可能一下就抓对了。但这就是那老鬼最奸猾的地方,他先把人带走,然后连蒙带骗、连哄带吓……呵,别怀疑,亚瑟,宪兵有的是手段能叫人认罪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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