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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都是燥热的,谢砚之轻轻垂眸,又把手里的册子紧了又紧。
“那位小女娘,怕是身份不低,你是怎么与她结识的?”
许是知道谢砚之有心事,陈弦不在嘉宓是否过来看他一事上过分的揣度。
他沉声道:“你这孩子,平素就没什么人来往,我原以为你和这个小女娘来往,是转了性子的,我也希望你多有几个朋友。”
谢砚之一向独来独往,在村子里没什么朋友,人人都觉得读书无用,也觉得他妄图靠读书改变命运是不切实际的行为。
他是众人眼里的异类,因为本身底层的百姓就觉得救世的想法是天方夜谭。
其实看不起他的不止是许大力和许勇,他模样生得好,又得乡间众多女郎爱慕,少年们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他又清高的喜欢研读古籍,所以更会被排挤。
谢砚之只不过是不愿与他们争锋,久而久之,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
他低声道:“陈先生……他们觉得读书无用,是因为看不到前行的路,倘若有一天,这个世道上可以出现公平公正公开的人才选拔制度,不让选官制度牢牢把握在世家大族手中,他们便不会这样想。”
欺压他的人,谢砚之看得分明,他们是蒙昧无知。
在一个人人都认为读书无用,礼崩乐坏的时代,连温饱都成问题,那么百姓自然不会想到去读书。
他崇尚刑名之学,也不过是因为可以约束世道。
可其实谢砚之自己也经常会怀疑,他的坚持对吗,他从不曾觉得,那些坚持不下去的人有错。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是勉强坚持下去,给自己一个能往下走的理由。
陈弦叹息出声,却也知道谢砚之的看法是对的,二人入了厅堂,吴郡太守陆远舟随后不久也办完公事回来。
会客厅里焚着沉水香,又有从冷藏室拿出来的冰块降温,凉爽许多。
陆远舟虽已年过四旬,却还是精神不错,只是在这样的暑天里,难免有些困倦,见到谢砚之和陈弦已经在会客厅里坐好,又吩咐人沏茶上座。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到谢小郎君,倒也……名不虚传。”陆远舟将手中的纸稿放在手中:“听闻这份《天下时局病言书》是谢小郎君所做。”
切合时弊,引经据典,很难相信是出自只有十三岁的稚童之手,遑论这稚童还是出身于民间,并不在士族从事良好的教育,陆远舟第一次只是粗略过一遍,便知谢砚之并非池中之物,他抚须轻笑道:“以小郎君之才,便是甘罗再世也不遑多让。”
“陆大人过誉了。”谢砚之俯身作揖,接着道:“只是闲来无事的拙作而已。”
“拙作?”陆远舟反问道:“这份时疏将我朝九州利弊尽写在文章里,内容详实,有理有据,这是经世大儒才会有的深知远见,老夫自愧弗如。”
陆远舟叹息出声,又用手抚过文章,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才识远高出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若他有士族根基强烈做支撑,那这个朝堂翻云覆雨,未来也是他的天下。
只不过——
陆远舟忽然有些轻微的晃神,谢砚之有些像他年轻时见过的一位故人。
只是……经年漫长,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或许过几日,会有机会想起。
他按住茶杯,轻抿了一口云雾茶,又道:“不知道谢小郎君可先愿在本官府上做做差事?”
这回愣神的是陈弦了,陈弦起初是想让陆远舟作为大中正帮忙代为推荐谢砚之入朝为官,即便官职地位人微言轻,也能让谢砚之先做官,但陆远舟是要先让谢砚之从他的副手做起,再谈为他举荐之实。
许是知道老友本来的打算,陆远舟摇摇头,先深深地看了陈弦一眼,又上前去将谢砚之扶起,低声道:“你年少气盛,又格外出色,奏疏里虽切合时弊,但——用词又太过犀利,我想要你再多磨砺些时日,等你见到真正的官场是如何,才能让你放心的进入官场。”
他固然明白老友想要自己代为引荐,让这孩子先入朝为官,可他也知道,年少气盛,锋芒太露,不知隐忍蛰伏,会被视为鹤立鸡群,到时枪打出头鸟,而他不愿让谢砚之成为众人眼里这样的存在。
听到这,陈弦方知陆远舟的深意,如今的朝堂,过直易折,即便有铮铮傲骨,也要委曲求全,先曲意奉承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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