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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也大抵明白了张叔夜所说的可惜,不觉自思道:“的确如此,我大宋如今望眼欲穿之地,何止河套、贺兰山、河西走廊,难道那幽云十六州,就不是其中的感慨万千么?”想到此处,不觉热泪盈眶,为了避免尴尬,赶忙端起茶碗以示遮掩。
这一幕,恰好被费无极看得仔细真切,费无极不由也寻思开来,没曾料想,喝茶还喝出了忧伤。不知是乾顺有意安排,还是张叔夜大人自讨没趣。明远师兄又这般光景,岂不让乾顺笑话。不觉红了半边眼圈。种浩也是神情肃穆,不觉红了眼圈。种溪虽说素日嘻嘻哈哈,但听了张叔夜的话,也是感同身受,面露难色。嵬名白云不看别人只盯着种溪,见他如此,心中也明白过来,不觉也替种溪闷闷不乐。说来也巧,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这般样子,又被张叔夜发觉。
张叔夜心想,这四个小兄弟果然性情中人,不过也怪自己,说什么可惜不可惜,岂不自寻烦恼。目下这般尴尬,要马上说些话,加以掩饰,就道:“夏王礼佛,世所罕见。”
张明远马上会意,喝了口茶水,道:“南朝梁武帝礼佛,才世所罕见。”费无极也喝了口茶水,笑道:“何出此言?”种浩道:“那是兵荒马乱之际。”种溪道:“何止兵荒马乱,实乃改朝换代如同家常便饭。草头将军做皇帝,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嵬名白云看向种溪,乐道:“你这嘴真好笑,草头将军是什么将军?”
种溪道:“你问你爹爹去。”嵬名白云本欲嬉戏打闹,但乾顺在场只好用手捏着自己的长辫子,低着头,默然不语。乾顺道:“梁武帝,何许人也?”张叔夜介绍一番,乾顺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张明远见乾顺意犹未尽,便笑道:“我倒记起一句诗来了,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大唐杜牧所言极是,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在中原,尤以江南,实在家喻户晓。”嵬名白云马上抬起头,喜乐无比之际,叫道:“我最喜欢这首诗了。”随即吟诵开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众人无不惊讶万分,皆赞不绝口。种溪见眼前这嵬名白云如此聪慧,就喜上眉梢,不觉赞道:“没想到,西夏的姑娘也会唐诗。”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一脸不悦,冷冷的道:“怎么,莫非瞧不起我西夏姑娘?你们宋朝姑娘也不过如此,听焦彦坚说,你们宋朝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风一吹就倒,尤其那东京青楼女子,最是红颜祸水。侧着身子,卖弄风骚。张口大爷,闭口小爷,除了从男人身上捞银子,恐怕也只会哭鼻子罢了。”
种溪也不生气,辩解道:“那你可就道听途说了,东京青楼里的姑娘,才不会那样,他们可都高雅的很,只会坐在楼上等待,不会那样张牙舞爪。”见嵬名白云白了一眼自己,又笑道:“你可知我大宋有一位李清照?”
嵬名白云冷笑道:“有且只有一个李清照,岂不曲高和寡,鹤立鸡群,那不是还有一个李师师么。都姓李,我想想看,大唐的李太白也姓李。要论才华横溢,我看李清照与李师师,皆是李太白托梦赐予的神力罢了。如若李太白也托梦于我,我也才华横溢,便去东京开个茶楼,以文会友,结交四海才子佳人,便可富可敌国了。”一语落地,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见众人如此喜乐无比,也爽朗一笑,做双手合十状,环顾四周之际,笑道:“西夏礼佛,莫非也是效仿唐太宗礼佛?不过梁武帝礼佛才是天下莫可能及。”不觉瞅了一眼张叔夜,张叔夜心领神会,定要介绍一番,便道:“明远,所言极是。梁武帝故事,实乃礼佛最高境界,不过这境界过高,便成了一桩祸事。”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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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浩也素闻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便叹道:“可不是,梁武帝之事,天下闻名。”种溪道:“这祸端可谓令人匪夷所思。”乾顺和嵬名白云,齐声好奇道:“这是为何?”饶有兴致之际,眨了眨眼睛。张明远道:“曲高和寡,世人望尘莫及。只因梁武帝礼佛,不顾黎民百姓疾苦,岂不祸国殃民?”又将那故事的梗概介绍一番。
燕丹听了,心中一怔,莫非张明远在若有所指,便瞪了一眼张明远,神情肃穆道:“梁武帝故事,老衲自然知道,故而常常在想,佛祖普度众生,也不想黎民百姓为此受苦受难。武则天曾几何时造大佛,也是劳民伤财,于事无补。须知,君有君道,佛有佛理。行善积德,仁政爱民,此乃我佛之愿。释迦牟尼就是王子,他自然有家国天下的胸怀,故而坐在菩提树下,参透了天下人间的道理。如此,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一语落地,乾顺顶礼膜拜,张叔夜点点头,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也颇为赞同。可燕丹依然耿耿于怀,提及梁武帝,那可是有名的礼佛皇帝,却被张明远说成祸国殃民,岂不可惜。
张明远道:“虽说自己不是道家子弟,也不是佛家子弟,常听师父说,道家论今生,佛家说来世。虽有所不同,可总有共通之处。那便是都追求至善至美,人世间返璞归真最高境界,活的有滋有味。”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知何意。燕丹、嵬名思能却喜笑颜开,佩服不已。乾顺和张叔夜也感慨万千。嵬名白云听了张明远的话,寻思道:“这张明远,果然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如此人物,不为我西夏所用,岂不可惜。”不觉看向张明远,但见此人和颜悦色,一股和善之色浮现脸上。费无极也为师兄此番高论倍感荣耀之至,顿时众人畅所欲言,喜乐无比。
乾顺问张明远道:“张明远,寡人如若为母后在天之灵祈福,于甘州建造卧佛寺,你以为如何?”张明远道:“此乃夏王国事,也是家事。不过身为君主,难分什么家事国事了。岂不闻,家国天下,皆为一家之理。夏王目下做什么,即便是小事也是大事。”乾顺道:“寡人心知肚明,这便是帝王将相的苦衷了。”
费无极道:“夏王若为母尽孝,此事也未尝不可。想必西夏臣民也会感激涕零,即便不能像夏王这般大手笔,可造大佛,也可孝顺父母,如此孝心,实乃天下人间之道。”种浩道:“孟郊说的不错,‘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乌鸦反哺,何况是人。岂不闻,晋朝李密所作《陈情表》,其中言语令人泪流满面。”随即咳嗽一声,立马使个眼色给种溪。种溪见他三人头头是道,都在显摆,便不甘示弱,马上朗诵道: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嵬名白云听了种溪如此博闻强识,不由暗自佩服。乾顺听后,顿时热泪盈眶道:“知寡人者,张明远也。好,嵬名思能听旨。甘州卧佛寺即日开建,必得宏伟壮丽才是。此卧佛不仅为母后祝寿祈福,也愿我大夏臣民洪福齐天。”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嵬名白云也效仿乾顺,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嵬名思能掷地有声道:“我王尽管放心,贫僧一定照办。”燕丹喜笑颜开道:“我王尊崇我佛,我大夏定会国运昌盛,洪福齐天。”乾顺睁开眼睛,笑道:“大师此言正和寡人之心。”嵬名白云道:“大师所言,定会应验。”乾顺捋了捋胡须,心满意足。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低下头去,自然是为《陈情表》所黯然神伤。
张叔夜寻思,本官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西夏国内之事,如若在我大宋,皇上再建什么道观,必要劝阻才是。如此劳民伤财,岂不令人匪夷所思。费无极看出张叔夜的些许心思,顿时默然不语。
张明远寻思,我大宋崇道,这西夏礼佛。为何君王们都要信仰个什么才觉心安理得,实在想不通。其实黎民百姓才是君王心中的道,命里的佛。想到此处,不觉心中一怔,难道皇上的道家教派也被自己看破了,素日里,皇上学道莫非错了不成,如此胡思乱想,岂不可怕之极,想到这里,张明远不敢再想下去。
乾顺见张明远发呆,就问道:“张明远,你为何发呆?”费无极见张明远魂不守舍,就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张明远缓过神来,道:“我想着,不知夏王何等气魄,这甘州卧佛寺的大佛该建多大?建小了不气派,世人会误以为夏王心不诚。建大了,世人又会误解夏王劳财伤命。不大不小,世人又说,夏王建的与别处没什么分别,不如不建。这便令人不知所云了。真是太难了!”不觉挠了挠后脑勺,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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