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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内帐中走出了那个常随秦王的侍妾丽人,对老内侍吩咐道:“我王伤痛初眠,熄灭帐内外大灯。”
老内侍站在帐口一声低呼:“灭灯――”话音刚落,王帐外辕门内的夹道风灯一齐熄灭,帐内周边六盏铜灯也一起熄灭,只留下甘茂公案边两盏铜灯,内帐灯火也全部熄灭,只有帐口尚有一盏蜡烛摇曳着豆大的微光。
魏冉眉头不禁一皱道:“既然秦王伤痛初眠,言谈不便,不若属下明日参见丞相。”
甘茂低声道:“明月犹如天灯,你我到帐外叙谈如何?”
魏冉略一思忖道:“丞相既然有此雅兴,冉自然要好奉陪了。”
甘茂与魏冉出帐,王龁遥遥跟随在五六丈外,向渭水岸边去了。时当中旬,月明星稀,渭水如练,一片山水分外幽静。一路漫步行来,甘茂一句话也没说。他原本想教魏冉主动开口询问,可魏冉一言不发,始终只是默默跟随。走到渭水岸边一座土丘上,甘茂停住了脚步突然道:“秦王伤势,足下作何想法?”
魏冉没有片刻犹豫,立即接道:“臣不敢窥视君密,不知王事,亦无其他想法。”
甘茂肃然正色道:“栎阳令,甘茂奉命告知:本王伤重难愈,栎阳令须得与本相同心,匡扶王室,砥定朝野!”
魏冉一阵愣神,几息后恍然醒悟,深深一躬道:“臣,栎阳令魏冉遵命!”
“天不假年,我王遭遇不测,足下以为何人可以继任,何人可以辅政?”甘茂声音虽轻,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魏冉目光突然锐利地逼视着甘茂道:“丞相可以辅政,亦可自行决定王嗣归属。”
甘茂大惊道:“栎阳令慎言慎行。”
魏冉冷笑道:“但为臣子,自当以王命是从。丞相不宣王命,却来无端试探魏冉,究竟何意?”
甘茂不禁大是宽慰,他之所以突兀发问,为的正是出其不意地试探魏冉的真心。寻常朝臣,都会在这种非常时候不自觉地脱口说出自己想要拥立的人选,更是期盼着顾命权臣与自己一心,极少能想到国君遗命所属。毕竟,春秋战国几百年,权力交接时刻出人意料的骤然变化是太多太多了,谁不想趁机浮出水面?然则,这个魏冉能在这种时刻有如此定力,足见其胆识超凡。但是,甘茂毕竟老于宫廷之道,他不相信一个与王室有牵连的外戚会没有心中所属的未来君主,而且越有胆识者越有主见,如果能教魏冉自己说出来,一切会顺当得多。心念及此,甘茂略带歉意地苦笑道:“非是试探,实在是秦王尚无定见,甘茂心急如焚,想兼听而已。”
“秦王勇武果敢,如何能在垂危之时没有定见?”魏冉立即顶上一句。
甘茂叹息一声:“足下是关心则乱?抑或是临事糊涂?秦王没有王子,储君必是诸弟,仓促之间,选定何人?设若足下为当事者,莫非能一语断之?”
魏冉默然片刻,慷慨拱手道:“丞相此言实情,属下方才唐突,尚请见谅。”
甘茂一挥大袖:“当此之时,自是辅助我王选定储君为先。岂能计较些许言语冲突?”
魏冉思忖道:“诸王子贤愚,难道先王没有断语判词?”轻轻一句,又推了回来。
“先王断语,秦王不说,我等臣下如何得知?”甘茂又巧妙地推了过去。
魏冉一阵默然,焦躁地走来走去,终于站在甘茂面前冷冷道:“属下却闻先王属意嬴稷,曾与秦王有约:三十无子,立嬴稷为储君!”
甘茂淡淡漠漠道:“纵然如此,嬴稷何以为凭?”
“丞相此话,魏冉却不明白。”
“诸王子各有实力:镇国左庶长有之,依靠王后成势者有之,与贵胄大臣结党者有之。”甘茂先三言两语撂出争立大势,又是一声粗重的叹息,“唯嬴稷远在燕国,又为人质,砧板鱼肉,国中根基全无,何故舍近求远,纵然立储,恐也无法回来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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